一代才女倪仁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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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王凌考证,倪仁吉的诗歌创作,主要在她48岁至60岁这段时间。她37岁那年(1644年)为避战乱从大元村迁居到深山里的倪大村,这里“车马迹所不到”“村人多朴野”,是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封建礼教的束缚没有那么多,身心相对自由。动乱过后她从故乡回到义乌大元村。婆婆已养老送终,三个嗣子已抚养成人,丈夫临终前托付她“立嗣奉姑”的重任业已完成,她有了充裕的时间和宽松的心境,把她的后半生的生命寄托在艺术创作上。50岁前后是她创作的成熟期。1665年,时倪仁吉60岁。其侄孙为其刊印《凝香阁诗稿》,诗稿分为“凝香阁诗”“宫意图诗”“山中杂咏”三部分,计300余首。67岁那年官府为其建“贞节牌坊”,艺术创作的天分遭到扼杀,之后至去世(1685年)再无作品产生。
朱光潜说:“大诗人先在生活中把自己的人格涵养成一首完美的诗,充实而有光辉,写下来的诗是人格的焕发。”
倪仁吉在成为一代才女女诗人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人生创痛、人生悲苦,人性的扭曲与压抑,乃至她从小受到的诗书熏陶、“十二三能诗兼善绣及书画”的天分,都是常人所不及的。她遵从社会规范把自己塑造成“好媳妇”“好妻子”“好母亲”的道德楷模。她是在人格的自我完善、自我塑造,人性的自我挣扎、自我解脱的抗争与奋起中,激活了与生俱来的艺术潜质从而使自己的人生完成了一个更高层次的诗意的升华。
《凝香阁诗稿》清康熙至嘉庆年间几度刻印(今由浙江古籍出版社根据清嘉庆丙子重刊版影印出版),但是倪仁吉在中国诗歌史、文学史的地位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肯定。她的作品仅在民间流传,未进入专家学者的主流视野。王凌老师是第一位慧眼识珠下功夫全面系统深入研究倪仁吉及其诗歌的人。王凌老师的研究把倪仁吉被歪曲的形象纠正过来,恢复其“展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智慧才能”的“清新美好”的形象,发掘其具有永久艺术价值的闪光点,为中国诗歌史、文学史增补一位才女诗人,填补农事诗这一空白。王凌老师为中国诗歌史、文学史的研究和中国女性文学的研究带来令人惊喜的兴奋点。写到这里,笔者突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李清照之后、沈善宝(1808-1862,著有《名媛诗话》)之前我国还出现过哪些女诗(词)人?笔者才疏学浅,不敢妄加议论。但读罢王凌老师的新著,突发奇想,斗胆地说,李清照之后、沈善宝之前,就是倪仁吉了!从宋代李清照到同是浙江人的清道光年间的女诗人沈善宝,这中间我国女性诗歌的巨大断层,是否该由倪仁吉来缝补绣绘一领风骚呢?
倪仁吉的被发掘“出土”重见天日到《凝香——寻访倪仁吉》一书的出版,具有文学文化学、文学人类学层面的意义。它得益于国家对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日益重视的大环境。浙江省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做得很好的省,在抢救工程中两年动员了23万人次做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普查。浙江省的每个村子都有三老:老文化人、老村干部、最年长的老学究。都说老人“守旧”,但这恋旧的弱点,现在恰恰成了他们的优势。如今专家学者纷纷走出象牙塔,下到民间下到乡村,搞“田野调查”。那些“守旧”的老人成了他们追逐的“国宝”。通过田野调查不但让社会普通的民众了解到,甚至让专家都吃惊,原来还有这样的东西!从《凝香——寻访倪仁吉》一书我们还可以得知,义乌大元村人、长期在福建工作的著名书法家吴进,称得上义乌的“文化老人”,是他发现了这位本村的古代才女倪仁吉,多次邀请福建省文联原主席许怀中、福建通俗文艺研究会常务副会长王凌等前往义乌采风。王凌不辱使命撰写了系列研究文章在报刊发表,并结集以《凝香——寻访倪仁吉》为书名于2009年12月出版。福建举行了该书出版首发式。媒体报道了该书出版消息。
王凌的研究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重视,当地召开了倪仁吉诞辰400周年纪念会。如今倪仁吉已被树为当地“十大”历史文化名人之一,她留下的精神遗产得以发扬光大。不仅光照家乡人民,也因《凝香——寻访倪仁吉》一书光照浙闽乃至华夏。
《凝香——寻访倪仁吉》,王凌著,福建省通俗文艺研究会编,[闽]新出(2009)内书第82号
王凌老师这部新著的主要贡献在于,重新、全面、系统地评价了倪仁吉及其诗作,将倪仁吉及其诗作提升到中国诗歌史、文学史的意义上来认识。他认为,倪仁吉的农家诗确是“千古一绝”。尤其是写于1658年(时年53岁)的组诗《山中四时杂咏》计140多首五绝,“从一个农村普通女子的角度,分‘春’(38首)、‘夏’(32首)、‘秋’(35首)、‘冬’(39首)四个季节,系统记录了农事活动、民俗风情及山川风物,抒发了对劳动、生活和祖国美好河山的热爱,填补了中国文学史的空白,不愧为中华诗歌史的奇葩。”此语犹如空谷足音,石破天惊。尽管我们从《诗经》“俶载南亩,播厥百谷”“今适南亩,或耘或耔”,从白居易《观刈麦》可以看到古诗中农事活动的描写,但在王凌老师看来,大都是为官者“居高临下”的体察,比如白居易的落笔旨在于“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难以深入体验,难以系列反映”。因而“造成中国诗歌史上农事诗的欠缺,不能不说是文学史的巨大遗憾”。倪仁吉作为一位生长在乡间又读过一些诗书的普通农家女子,她的诗歌创作的取材、意境的确是文人士大夫无法相比的。
祈蚕诗:
芳时寒食近,风雨鹁鸪知。只恐春晴少,祈蚕到古寺。
采桑诗:
柳塘蛙阁阁,花坞蝶飞飞,窈窕桑间子,提笼陌上归。
纺纱:
新丝少女成,机杼云欲就,拟制绛萝裙,端阳看龙斗。
织布:
银蟾匝井梧,金风破残暑,流光自催人,张灯向机杼。
刺绣:
樱桃斜映窗,欲折钩频惹,花底恣优游,停针记春社。
山花插担的樵夫:
丁丁谁伐木,声乃透荆关。出见肩云叟,山花插担还。
捕虾的渔夫:
苍山开奄画,白水映兼葭,红蓼滩头上,渔人来捕虾。
晚归的牧童:
白鹭过茂林,归僮牛背唱,残阳犹在山,紫绿千万状。
……她还写了割麦、耘秧、车水、灌水、种豆、栽芋、浇瓜、剥枣、砻粟、栽松、种麦、摘豆、翻耕,“简直就是南方一年农耕大事的艺术记录”;写了农事的艰辛、丰收的快乐“田家事正忙,割麦又耘秧”“斗杓又西指,四野稻香风”。她诗里写到的“菜花”“碧瓜”“乌桕”等植物不下几十种;“麻雀”“蜜蜂”“蝴蝶”……“石耳”“新藕”新蔬“新果”等等目不暇接,美不胜收。“每首诗都是一幅画”,连起来就是一卷农村生活的“清明上河图”。这是地地道道本色本真原汁原味“原生态”的“田园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情景交融,令人陶醉。非亲身参与农村劳动生活,深刻体验、细致观察,不会有如此生动传神的描绘。倪仁吉对农村生活和劳动人民的热爱,“不能不深深打动我们的心”!
倪仁吉对农村生活和山川风光十分熟悉,有强烈的热爱祖国山川之情,将村庄四周山川风物化为笔下美妙的诗句。她的山水诗有“真性情”。《城中怀家山》:
层峦西去四十里,元是高人旧草堂。
径绕杏桃千树绮,谷生兰蕙百丛香。
穷幽尝入云深处,采药频登石醉乡。
回首胜游思此际,苍凉古木挂斜阳。
有“新视角”。写秋景:
萧瑟霜林尽锦文,崖边数树半纷纷,临流摘得媥烂叶,拈取秋思向晚云。
有“奇构思”。写山野狂风:
奔云腾迅马,午叶乱鸣环,片时妆黛变,神女过空山。
写溪水:
缥缈溪云映水飞,矶头凝睇思依依。如何探手澄波下,挈取奇峰一片归。
她取材写景,“能见他人之难见写他人之难写”。她的诗歌“语言通俗、生动、朴素,似乎随手拈来,不事雕琢,却显出意境的深远”。
经王凌考证,倪仁吉的题赠诗中,两首七律《寄外》是写给远赴省城参加科举考试不第无颜回家滞留在外不归的丈夫吴之艺的。
其一:
新诗赋寄远人收,别后风光淡若秋。
芳草无情迷路迹,杜鹃有恨咽枝头。
只缘弹铗怜羁客,非睹垂杨悔封侯。
莫向天涯劳鲤素,春闺此日惯经愁。
其二:
落日平林倦鸟投,何缘游子尚淹留。
每疑簾竹频推枕,恐错归航不倚楼。
风送榆钱宁买梦,春槎柳绿正牵愁。
潇潇又值空阶雨,滴碎窗西未肯休。
对丈夫的理解和思念,“透露了她宽广的胸襟和刚毅的性格,使人拍案而起,掩卷三思”。
《凝香阁诗稿》收有倪仁吉《题画诗》五绝17首、《题自写丽人图诗》七绝13首。“设意中之景,想景中之人,写人中之画,作画中之诗,对其景而其人呼之欲出,而其人之才与情亦无不毕出”。使我们欣赏她诗作的同时也得以窥见其绘画艺术的独特构思、高远立意。
倪仁吉以宫女生活为题材作画写诗,计有七绝《四时宫意图诗》36首。王凌老师对这部分诗作也发掘出其价值。
她不相信七夕之夜长生殿里唐明皇与杨贵妃的誓言:
秋到长生巧太多,正逢牛女会天河。
蛛丝瓜果无心祝,百子池头月荡梭。
她也不相信“红叶题诗”的浪漫传说,并犀利地指出:
题红那得出人间,流水无情叶也闲。
不似回肠能九曲,却怜从此误云鬟。
她欣赏昭君出塞,欣赏她为求人格独立而做出的痛苦抉择:
锦队旌旗蔽朔云,含悲立马对斜曛。
不须更羡深宫侣,携得宫衣可忆君。
王凌老师从《凝香阁诗稿》最后两首《七绝·上元夜》看到“一个饱经煎熬、仍具有年轻心态的坚强老妇”“光彩照人”的动人形象:
今宵风景兆春阳,月下烟笼似有香。
何处红妆笑相约,笙歌阁上祷文昌。
萧鼓初停月色高,烧灯庭院已深宵。
窗前梅影横斜处,把烛孤行照寂寥。
王凌老师充分肯定倪仁吉的诗歌造诣以至到了激赏的程度。对那首晚年《即景之一》:
露冷池莲晓更愁,折来聊向胆瓶留。
小楼又有霞光入,妆点红衣一段秋。
他这样评论:“这种心境,这种意境,联系倪仁吉的处境,真可谓光照千古,前无古人,后启来者啊!”
笔者也为之感染。试读倪仁吉诗,从她“险句每从天外得,丹青只向望中收”的诗句,看得出她对艺术苦心孤诣的追求。“苍凉古木挂斜阳”这一句,笔者今天读来,不胜欷歔竟觉得胜过马致远的整首《天净沙》。她写夏天的诗:“我爱夏景佳,不被炎威苦,消寂奏蝉琴,纳凉具蛙鼓。”好一句“消寂奏蝉琴,纳凉具蛙鼓”,其空灵悠远,超脱闲适的境界,使人觉得她的同乡前辈骆宾王的《在狱咏蝉》的“高洁”里总参杂了一些什么其他的东西。陶渊明的“田园诗”相形之下也显得多少有些尴尬。因为在“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背后总是露出“猛志固常在”的尾巴。当我们读惯了传统的“诗言志”“文以载道”的古诗,再来读倪仁吉超凡脱尘的“农事诗”,不能不耳目一新。无怪乎王凌老师认为倪仁吉的诗歌作品是“真善美结合的艺术奇葩”,“这份宝贵的文学遗产,不能再让它湮没无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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