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和清小说《老茶树的故事》获全国一等奖
由“今古传奇杂志社”举办的“2016年度全国优秀小说征文大赛,获奖名单在12月26日揭晓,其中义乌作协会员王河清的作品《老茶树的故事》获得了此次征文大赛一等奖!
获奖证书
王和清现为佛堂镇镇志办公室工作人员
老茶树的故事
王和清
正值新茶采摘的时节,一家大小驱车前往父辈结识的山里同年伯家中游玩。沿着盘山公路慢速行驶,窗外的起伏的群山满山皆翠,山间林密叶茂,溪涧莺飞燕舞,鸟语花香,野花漫布,空气中缥缈着阵阵的清香。时不时还有新茶芽尖散发的清香气息扑到鼻下,令人陶醉。薄薄的云雾雪白的像丝绢一样,柔软雅绵,似绸缎般的润滑温婉,时而略过车窗,时而随风打转,如同一群仙人徐徐飘向天堂。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因我家中吃口多,粮食所剩无几,已经青黄不接。清明期间,父亲带着我到山坞坑同年伯家购买洋薯(马铃薯),当年的情景,至今仍记忆犹新。那天一到同年伯家中,山里同年嬷用山泉开水冲泡的那杯野生茶叶水,头口苦,二口甜,三口之后满嘴清香,渗入肺腑,真可谓人生第一次喝到如此美妙的茶水,我啧啧称赞叫好。听到我们的称赞,山里同年嬷说这有什么,好的茶叶你没有喝到过,比这更好喝的茶,我还没有摘下来,于是乎,我的思维又沉浸于更好的茶叶的联想中。
同年伯的房屋朝东南依山而建,虽然我们已陡爬近十华里的山岭陡阶,似乎登上了山顶,但到他家屋前,靠屋后的山势还是很高,巍峨而立、一股清冽的山泉涓涓顺着用毛竹凿通的竹管,潺潺唱响在伙房的水缸里,溢出的水又顺着墙角河卵石槽流向门前的菜地,终年不断。远望对面山头尖上,星星散散布植几十簇茶叶树。同年嬷很平淡的说:“那山头叫白云尖,今天天气好,山头上的树木看的清清楚楚。平时,山头都是云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山上茶叶树,年代可久了,自1942年嫁到夫家时,整个山头都是茶叶树。80多岁的太爷告诉她那山头的茶叶树,是祖宗留给他家的,自他懂事起就有了。同年嬷说,属于他家的那些茶叶树很特别,不但比其他茶叶香甜,还可以治一些毛病。它们在云雾雨露滋润下,一年一年,一代一代,茶叶长了摘,摘了生,默默无闻,从不张扬,为勤劳善良的主人换点盐、油。使他家的苦日子每天迎来天亮,送走夜晚,反复平常,磕磕碰碰,煎熬到今天。当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义乌县国民政府行政机关都搬到山坞坑办公。县长章松年身体不适,邪火攻心,上吐下泻,人都变形了。同年嬷的婆婆拿出家中自己炒制的半斤左右白云尖茶叶,送给县长章松年。章县长每日饮用,身体渐渐恢复了元气。随从都感到神奇,齐称白云尖茶叶的功效。为答谢婆婆的义举,章县长题写了“白云奇茗”书法条幅送给婆婆收藏。后来,县政府机关徹到永康太平,章县长还托人捎信,要买她家的“白云奇茗”。从此,“白云奇茗”茶叶,几乎每年都要送往章县长或由他派人来取,名声越来越响,许多人都慕名前来要茶,特别是清明节前后,茶客翻山越岭,纷至沓来,但终因粥少僧多,不能一一满足,令人遗憾。这样的情景一直沿袭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
与这几十株茶叶树感情故事很多,同年嬷告诉我:解放以后,有几户人家看到我家的“白云奇茗”名气很大,心里很不平衡,于是串通一气,暗地里向当地政府反映当年我婆婆送章松年县长茶叶一事,说是支持国民政党反动派。扬言要把白云尖祖传的茶叶山分划给其他农户。听到这个消息,近九十岁的太爷怒气冲冲,气愤的唾沫喷溅:“我祖宗留下的是茶树,不是抢的,不是强占谁家的,谁要碰它们,我的老骨头就谁拿去。”边说边摸出拐杖,颤颤抖抖向白云山头爬登,说去守护老茶树,吩咐同年嬷将茶饭送到白云尖,天黑再下山。就这样,太爷天天吃了早饭就去白云尖上,中饭茶水由同年嬷送到山上,天黑后太爷才摸索下山吃晚饭。不管风吹日晒。一连守护了近二十天,累的太爷身体越来越坏,后来村农会主任怕出人命,把这情况反映到政府,政府派员到村里了解情况。来员是位山东籍的南下干部,非常积极。到村里一了解情况后,当晚就召开群众大会,决定老茶树的命运。同年伯家因婆婆送过章松年白云尖茶,是讨好国民党政府,理应将老茶树全部充公给其他农户。但考虑老茶树年代已久,有多年感情,再加上乡亲们都认为祖上产业不应在他们这代绝传。政府干部同农会主任商量后,决定留下五分之一归同年伯,其余五分之分四分划给到胡三见等五户农家,每户平均。听到决定后,虽然老太爷仍呼天抢地不肯歇,家里人同隔壁邻舍都纷纷劝导,事情就慢慢恢复了平静。老茶树也在众人的养育下默默生长。
冬去春来,老茶树无视人世间的炎凉世态,人性的纷争,人情的冷暖,还是中规中矩的退去冬装。在独特的云雾滋润下,争先恐后地露出尖尖嫩芽。清明前夕,村妇茶姑们也登上白云尖,挥动灵巧的兰花指,上下飞舞,摘下她们美好的希望。新茶登场,因闻“白云奇茗”的名声,这几家都卖了好价钱。但同年伯家没有卖,全部留在家中。同年嬷小小心心分别用土纸包好,用生石灰压边以防受潮,她在等取茶叶的人还有收茶叶的老顾客。果然,就在新茶售罄之际,有一位外地老茶商带领新商户进山收购“白云奇茗”。到同年嬷家,确是铁将军把门,主人家一个人都没有,谁都不知他们家人的去向,连近九十岁的太爷也被山下的亲戚接走了。老茶商不知山里的变故,外面世界虽很精彩,但山里旧貌却变了容颜。打听后,茶商知晓了事情的缘由,心里凉了半截,怪自已因其他商事耽搁了收茶之事。眼看着乘兴而来的谋想成为泡影。正当茶商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告诉他,老茶树主人家可能还有“白云奇茗”。他们可能近几日会回家。听到这个消息后,老茶商决定在山上再待几天,或多或少也要带回些许剩余的“白云奇茗。”三天后,同年嬷一行风尘仆仆地回到家中,老茶商闻讯后即刻登门询问“白云奇茗”茶事。同年嬷告知茶商:“白云奇茗”有的,但数量少了。而且茶叶不在家中,在离此地三十多里佛堂田心村的朋友家里。至于什么具体事情,等我慢慢跟你说。
同年嬷说,八十多岁的太婆在临解放前夕亡故了,在交待后事时候,特别嘱咐我们,这些年与章松年县长交往以来,深知章松年县长一家子的为人处世,困难时或遇到什么事,都受到章松年县长的接济与帮助,我们不能忘记人家的好处。“白云奇茗”茶叶是章县长最喜爱的。我家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金银珠宝馈赠与他家,只有这白云尖的茶叶还拿得出手,所以你们每年都要送去的,不能使他没有“白云奇茗”茶叶泡茶。同年嬷一家人也听从太婆的嘱咐,每每新的“白云奇茗”炒制后,都会在第一时间送往章松年县长说好的地方或者由章县长派人来取。今年也不例外,家人等了许久时间也不见有人来取茶叶。同年伯只好自己下山送去,可谁知道到老地方一打听,说是章县长一行已经不在老地方了。至于去什么地方,大家也众说纷纭,有的说已镇压了,有的说已经回老家了。总之,没人知晓章松年他们的下落和去向。同年伯只好沮丧地转回家门把经过说给家人。正当一家人不知所措、一筹莫展之际,太爷忽然想起章县长有一次托人带钱来的一个信封。太爷找出信封,托村小学的老师帮忙看看信封的地址。小学老师告诉同年嬷说“很远的,是在安徽省桐城县青青塥,离我们有一千多里地。”小学老师找出一本全国地图帮助寻找,说是在安庆、池州附近,离九华山也不是很远。老师好奇问同年嬷寻找这个地点做啥?同年嬷不知如何应答,但她听说离九华山不远,知道人家提起过九华山是拜佛的地方,便急中生智地说要去拜佛还愿,再顺便去看看一个远房亲戚。老师便将信将疑点头后,嘱咐同年嬷,路途遥远,要一路小心。同时还画了一张简易的路线图,交待她怎么走比较安全便利。同年嬷千恩万谢回到家中。一家人听了同年嬷的话后,商量再三,决定同年嬷与同年伯俩人带“白云奇茗”上安徽去章松年老家青草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同年伯夫妻俩就带着太爷和行囊,不显山,不露水,静悄悄地翻越南岭脚近千級陡砎。先到六石村,把太爷安顿嫁在六石村姑姑家中,也就是太爷的孙女,同年伯的老厶妹妹,千托万嘱姑姑照顾。又转回赤岸,找政府干部开了一张去九华山拜佛还愿的路条。然后又到田心的朋友家告知这次出门的意图。朋友两公婆知情后,都为他们的情义之举称好。并提出叫他俩坐船走水路,说朋友的哥哥王同遗在佛堂航运社有一只载重五吨的货船走金华兰溪,他自己当船长。今天刚好从兰溪运货回佛堂,正在浮桥头卸货。现在正好在家里,我们托他带到兰溪,再坐船到屯溪。到屯溪后就好讲话了,因到九华山也不远了。于是同年伯就带上两斤“白云奇茗”随朋友到他哥王同遗家,送上茶叶,讲明来意。船驾长见同年伯老实本分,又这么讲情义。就答应带他们到兰溪。还说到兰溪后他有办法托同行业朋友把同年伯平安带到安徽屯溪,之后再拜托同行朋友想想办法能不能平安到达九华山。同年伯当时感激的热泪盈眶,下跪致谢。船驾长王同遗连忙扶起同年伯,说:“明天我的一船货正要运送兰溪,你们准备一下,鸡啼时开船,乌隐庚(天黑前)就可以到兰溪。到兰溪后我们再打算。”同年伯等告别船驾长回朋友处,与同年嬷一说,同年嬷也十分高兴:真是好人哪!造佛有眼睛。婆婆拜佛吃素求来的福。今后要好好谢谢船家的菩萨心肠,保佑他日日清健,平安全福。当夜,同年伯的两公婆和衣而眠,几乎没有合眼。躺一会,起一会,始终悬着心,等待天亮鸡鸣。直到船驾长来叫他们,同年伯夫妻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两人几乎齐声答应。匆匆告别朋友跟随船驾长奔赶到佛堂盐埠头。停靠在义乌江边的船只密如蚂蚁,成堆泊岸。船驾长轻车熟路来到自家船前,吩咐已候在船仓的船丁,悉心照顾同年伯夫妻。
天刚放亮,江面上泛着片片鳞光,找吃的鹭鸟也勤快地翩翩飞舞在货船四周上空,伺机寻觅人们散落的食物。码头边送水工也迈着碎坚的步子,挑着满溢的江水,随着“水来了!水要伐!”的叫喊声,飘向古镇的巷弄。江埠边,洗衣、汰被的妇人们也在捶衣声中,脆音婉声。时而李家长,王家短;时而荤言,俗语,笑声飞扬,无拘无束。街沿下,馄饨摊,油条烧饼摊,豆腐脑,油煎馃,粉丝面条,馒头,包子众多早点小吃,热气腾腾。叫卖声,问价声,喧哗一片,街路上十分热闹。同年伯和同年嬷虽说多次上佛堂赶集,可这让人沸腾的繁华闹市画卷才首次所见所感受。同年伯夫妻站在船仓头啧啧称道:“真兴头!真兴头!如果不赶路,真想去嬉嬉!”正当夫妻俩恋恋不舍之时,船驾长吩咐起篙开船,船丁招呼他俩:“进仓去吧,这有什么兴头,兰溪才是真正的水陆码头,比佛堂兴头十倍都不止,三天三夜都嬉不过来。”
兰溪在佛堂的下游,船只顺着水流方向,顺水顺浪,船速很快。再加上前几天下过几场大雨,江水上涨了许多,船只行驶得比平时显得更轻便。就这样一路平安驶向兰溪。船过金华小码头也没有停驶,紧赶慢赶,天刚刚擦黑,兰溪码头已隐约可望。只见江岸上灯光闪闪,江面上渔火点点,一片安然。行驶码头停靠后,船驾长吩咐同年伯:“等会叫船丁老四带你们上岸转转吃点东西,早些转回船只上休息,我去托朋友,讨信有否明天到屯溪的货船。”俗话说:好事碰头赶都赶不走。就在同年伯一行回转到船上时,见船驾长同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客人在亲切的交谈,看到同年伯后就介绍说:“你们运气真的好,这位船老大姓朱,是屯溪本地人,明天正好要回去。我已经把事情跟他说好了。由他给你们带到屯溪,而且他还会安排好到九华山的车子。快谢谢朱老大!”同年伯两夫妻一听之后,仿佛遇救星一般,连忙称谢。随后送上两斤“白云奇茗”。朱老大客气一番收了,告诉同年伯俩夫妻,明天上午我们船就回屯溪,到屯溪后,我认识九华山甘露寺的主持,百岁宫的主持也要好。寺里的香烛都在屯溪进货。寺里有好几辆拉货马车,到时候托他们顺带进香九华山。听到这样好的安排,同年伯和同年嬷快活地不知如何感谢朱老大。朱老大摆摆手说:“小事情一件,不要谢。况且,我与你们王船长已有十多年的交情了,不少有事往来,相互照顾理所当然。”事后,王驾长重邀同年伯夫妻俩上兰溪城街游玩。兰溪城整夜灯光通明,热闹非凡,人称“小上海”。繁华的大场面,使他们如同梦境,由衷赞叹一路兴奋。高兴之余,差点忘记自己的此行目的。幸亏王驾长明告,夫妻俩才如梦初醒,自责不是。于是一行人匆匆告别闹市,返回船中安顿。
新一天的晨曦,在鸟儿欢快动听的脆鸣声中唤醒了。朱老大过来唤同年伯夫妻上船向屯溪进发。兰溪到梅城江段,还是顺水顺风而行,可到建德后,船要分走新安江了。沿靠两岸翠绿青山,田园村落的新安江,如流淌在醉美的画卷中。因为是朔水而上,货船基本靠拉纤工的牵引,只是在平缓宽阔的江段,船工们四篙齐撑,货船也只是缓缓前行,一路上,名胜古迹,黛瓦白墙,田园风光,一派皖南景色尽收眼底。就这样昼行夜停,货船在如诗如画般的新安江上航行了整整十天才靠上屯溪码头。靠岸后,朱老大带着同年伯夫妻俩熟门熟路穿街走巷,很快就到了九华山寺院进货的香烛货栈,讨问店主寺院进香烛马车近况。店主告知朱老大说,估约这几天会前来拿货,请稍候几时,寺院进货马车到了立即告诉朱老大。果然不出所言,寺院马车晚上就有消息,但不是为香烛而来,而是来接屯溪镇上街头的一位施主进山朝香做佛事的。朱老大知情后,随即与同年伯两夫妻同寺僧联络,大家一见面,可真巧,这位寺僧是朱老大三年前亲自送到甘露寺修行的族兄儿子。这次来接施主,甘露寺主持还特地吩咐他代表主持向朱老大问安,并言语有什么事需帮忙尽管说。等侄儿语音刚落,朱老大哈哈笑说,这悟能和尚真是神仙一样,怎么知道我有事情求他,好像是我要睡觉他给我一个枕头。侄儿问叔叔为何如此高兴,朱老大指看同年伯夫妻俩说,这是浙江义乌来的香客,也是要去九华山朝香敬佛的,你马车不是接施主的吗?可否带上他俩?侄儿说,那我先问一下施主,是否愿意同行。报禀施主商量后,施主也愿意路上多个伴,一起上九华山。
深藏在神秘梵境的甘露寺,雄伟庄严,座落半山定心石下。是进九华山朝香敬佛必经之路上的首座庙宇。寺院四周苍松翠竹环抱,雨露云雾,甘露欲滴,地处幽静。同年伯一行到达山门,虽然一路的辛苦,但见庙宇胜地如置仙境,大家的疲惫顿时消除。朱姓寺僧引他们到悟能主持的方丈室。同年伯送上两斤“白云奇茗”茶叶,主持客气致谢说,茶叶僧家很多,施主自己留着吧,同年嬷上前解说这“白云奇茗”的身世,主持也感觉到曾有人提起过此茶的与众不同。略一思忖,想起桐城人氏章松年三年前来寺院随缘时与他谈起过,说是他在浙江义乌任上常饮“白云奇茗”之茶,奇特的很,莫非就是这茶叶不成。同年伯夫妇一听,连忙称是,听到主持提起章松年急问主持是否知晓章松年的近况,并向主持说起他们家和章松年的交往经过,还说明此行的最终目的,急迫之心油然陡生。主持手持佛珠,口念阿弥陀佛,称赞施主的一腔苦善之心,安慰同年伯夫妇俩,善举有善果,凡事务必不能操之过急。待老衲遣人了解详情之后,再议往后之行。因朝代改变了,不能照老黄历行事。施主与佛祖缘份难得,既然有缘来九华山,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并着手吩咐朱姓寺僧照料。
清明时节的九华山处处生机盎然,层层苍松翠竹,烟雾缭绕,近坡远山山花遍开。深海似的绿树林中,时而露出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琉璃瓦金碧辉煌。参天的古木,挺拔苍翠,时而沐浴在姻红的朝霞或桔红色的夕阳中。空山中,梵音沉飘,佛号阵鸣,钟声悠扬,经鼓点点,好一处佛国仙山世界。同年伯夫妻两个也就在沉寂肃穆的佛祖海洋中,逢寺必朝,见佛就拜。着着实实度过了几天善男信女的居士生活,真可印证了古人赞言:到此禅关宿,方知山色多。就这样,同年伯夫妻俩日里行拜在九华山上的众多寺院,晚上与主持泡喝“白云奇茗”谈经论佛,等待章松年的消息。日子过了很快,一日晚上,同样在禅房与主持喝茶聊天时,主持心存疑虑问同年伯,这几天老衲都在泡喝“白云奇茗”,虽说是绿茶,但汤色略黄,与众不一,开始没啥感觉,无非是清香,爽口,久饮之后,总好像有一种说不清的甘醇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好像老娘烧的饭焦香,又像爹爹抽的旱烟味。越喝越好喝,好像见到久别的老友。而且这几天感到饭量有所增加,吃东西香甜多了。这茶叶究竟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地方?同年嬷告诉主持,“白云奇茗”与其他茶叶没有什么不同,可能是炒制茶叶和储藏方法与別人不一样,也没有什么讲究。'就是做茶年份多了成习惯,从来未改变。太婆传家婆,家婆传给我,我没一男半女,可能这种做法要断在我的手上了。主持忙施善言:“我佛慈悲。施主心善性慈,肯定会得子生凤,'白云奇茗'定有后继之人。”“托佛吉言,菩萨保佑。”同年嬷充满期待生儿育女的喜悦心情,喜极而涕。正当夫妻俩个沉醉在美好愿望的气氛中,朱姓寺僧带来一位老者招呼主持说,我刚从麦草塥回来,听说章松年已被政府了,他全家大小也音讯全无,具体怎样没有人清楚。老家里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只剩下原在他家打杂的哑巴老五,比划了很久也问不出什么因由。老者还说,在打听章松年事情时还差点被抓。幸好您事前考虑周全,叫我带上寺院外出化缘的信物,政府才放行。否则就不能回来见您了。因此老者劝慰主持别再去关注章松年之事了。同年伯夫妻俩听到事情真相后,唏嘘叹息连连,心头像堵了一块硬冷的糯米团,难受的泛酸。辛辛苦苦行程千里,竟然是伤心的悲场,夫妻俩如同秋后的茄子被霜打蔫了。主持虽身受其感,但还是劝戒同年伯夫妻要心怀宽慰,凡是皆有缘,能得到事情赶也赶不走,求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硬求。施主情意深重,从老家到贫地,相隔千里山水,业也仁至义尽,虽无缘与章居士相见,就凭这慈悲之心,连佛祖也会感受到的。一番劝慰,夫妻俩难受的心似喝了爽甜的茶水,把堵塞的米团融化了,心情也平静了很多。俩人商忖,既然章县长一家不知下落。所带来的“白云奇茗”也送不了他了。且住持也较喜欢这茶叶,那就全部留给住持。一来感谢主持这些天的细心照顾,二来作为对甘露寺的募缘。佛祖慈悲,说不定能给他俩送来一男半女,也可告慰九泉之下列祖列宗的美好心灵。主持见状,对夫妻俩的善举,深表谢意。主持吩咐禅库房僧,茶叶收下,但要付给钱资,并嘱咐要高于平时市面茶价。夫妻俩执意不从,可主持还是商量用执中的办法付钱。一半茶叶收入禅库房,一半茶叶主持留下,并按市价高出三倍的价格付给同年伯60万元钱(旧币)。主持还赠送了一尊玉石佛像,愿佛祖保佑他们平平安安,事事如愿。
告别主持后,同年伯夫妻俩老马识途,按原路或步行,或坐车,再搭货船到达佛堂盐埠头。到田心朋友家稍停后,又到六石村接上太爷。一路上走走歇歇,累得太爷几次差点昏倒。经过近十个时辰,直到上弦月挂在南岭山尖,才回到了阔别个把月的山坞坑家中。同年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把安徽之行告诉了茶商。茶商也深深地被同年嬷夫妻俩人的所作所为感动,当即表明要把剩余的“白云奇茗”全部按甘露寺主持出的价钱收购。并许诺来年所炒制的茶叶,也高于当年市场的茶价成交。于是,同年伯来不及好好拾掇,胡乱梳洗几把,第二天拂晓就陪同茶商到田心村朋友家,把寄放在他家所存留的“白云奇茗”如数过称成交。送走茶商,同年伯又到佛堂街上买了几盒糕点之类的礼物,专程到了六石村妹妹家,同妹妹谈起安徽之行的所见所闻,也感谢妹妹近一个月对太爷的悉心照料。虽然说也是妹妹自己的太爷,可是多一个人就多一口嘴。妹妹本身家境困难,太爷又爱好喝酒,所以开支就增加了不少。妹妹一家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笑脸相迎,可事实上捉襟见肘的底细同年伯心知肚明。于是,同年伯包了3个红包,说是给外甥,外甥女添点鞋袜头角(衣裤),妹妹一家也感谢哥哥、舅舅的情义,望他们有闲时常来走走,以慰挂念之心。
安徽之行的经过跌宕起伏,同年嬷绘声绘色的讲述把我带进了传奇的故事中。同年嬷给我们续了续茶水,又接着话头:老茶树的故事还有呢!那天同年伯告别妹妹一家便兴冲冲赶回程,到山坞坑时,夕阳已快西沉。站在南岭岭头,顿觉天明地朗。金灿灿的晚霞把南岭头染成一片金黄色,转回望,山脚下远近村廓炊烟四起,人影点点,犬吠隐转,一片祥和画卷。同年伯一路的风尘也随之吹拂了干干净净,脚劲陡增。刚进村口,就听见村中一片吵闹声,粗喉脏话此起彼落。吵骂声中还隐约传来同年嬷的哀哭声。同年伯感觉到一丝不详之兆,急歩奔回自己家门。果然,同年嬷正在手忙脚乱揉搓躺在睡竹椅上的太爷。边揉边呼天抢地的哀嚎着。太爷满脸血污,双眼紧闭,口流白沫,呼吸急促,昏迷不醒,命悬一线。隔壁邻居围挤一团,束手无策。问其事因,说是太爷在白云尖老茶树地垄与他人争执,被人推执摔滚岩下所伤的。抬下山头就快不行了。这时,邻村的郎中也被人带到,郎中诊脉察看后断言,回天无术,料理后事吧!话音未落,太爷突然一阵抽搐,腿一蹬,气息全无。周围人们都叹声哀劝,滚落下同情的泪珠。这时的同年伯如同斗牛场上的斗牛,瞪着血红的眼睛,嚎哮着要寻肇事者的命。幸亏众人竭力相劝:人已逝,先入土。把太爷后事办了再论理讨公道,以安逝人之亡灵。于是众人相助相帮,前后三天,把太爷送到祖墓坟地。
经过伤神伤身的几场变故,同年伯两夫妻元气大伤,整天昏昏沉沉,做事情也丢三落四,天天翻念甘露寺住持送给他的经书。邻里亲友来看望他们,劝导他们出去走走宽宽心。夫妻俩人觉得在理,于是就高一脚,低一脚转到了白云尖,一到老茶树地垄,只见横七竖八乱散着已经枯黄的老茶树,整片茶山的老茶树,几乎夷为平地,成活的不到二十棵。(同年嬷说:就是现在所看见的那些。)见此情形,同年伯心疼不已,究问其因。同年嬷与他说起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就在同年伯与茶商去田心取茶叶的那日上午,几位邻居来家闲聊,谈着谈着就提起老茶树,太爷见自家祖传的老茶树被人瓜分,心里很是气愤,在加上头天夜里同年嬷与他说起过安徽九华山甘露寺主持高价收茶的经过,更是火上浇油。颤巍巍移步门庭台阶上,指名道姓地谩骂划分老茶树的胡三见等人。开始还比较平静,后来胡三见等人的伤人语言激起老太爷闷在胸中已久的怒火。胡三见扬言要把太爷一家告到政府去,说是不老实,到现在还送茶叶到安徽反动县长人家,还想翻天,想国民党。说太爷一大把年纪,好死不死还寻骨白事。恶毒的语言,把太爷气得够呛。太爷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转身回屋,拿上开山锄头和柴刀,一口气登上白云山尖的老茶树地垄,对着老茶树发狂的乱掘乱砍,待到胡三见等人知情后赶到白云尖时,老茶树基本遭殃。在众人阻止太爷疯狂举动时,发生了太爷摔滚岩石下的伤人之事。同年伯听后一阵阵的沉思,老茶树原本是希望所在,现在成为灾祸之源。事发时本想寻人拼命,报太爷之仇,出心中恶气。可在诵念经书时,回想甘露寺主持的谆谆传教做人的根本,为人的处事,心胸宽慰了许多。
从此之后,同年伯就无心去白云尖照料那几十棵老茶树了。胡三见等人也因伤了太爷,心存愧疚,说是“白云奇茗”茶就算是金银珠宝也不去争摘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理应和睦相处,平安与事。只有同年嬷还是年年在清明期间,到白云尖摘集“白云奇茗”嫩叶,炒制后,托王同遗船驾长寄送安徽九华山甘露寺的主持。直至人民公社化,老茶树归集体所有后,因无人顾及,缺少照料,慢慢地被荒草杂树所吞没。终于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的某一天,老茶树完成了它的使命,寿终正寝。如今,同年伯同年嬷也驾鹤西去,家里只有1952年领养的女儿宝珠同年妹一个人守在古老的宅院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养女宝珠年青时也招婿上门,成家结婚。但不知何故,也没留下一子半女,丈夫也在2000年末亡故了。只有她生母家的侄女侄儿时有进山探望,我们有时也在时节日去走走。如今,政府把她列为五保户,吃穿不愁,时不时在村文化中心谈谈天,打打牌,饭餐有居家养老中心供给,晚年过得很滋味。与她回顾老茶树的故事,她也清楚记得,说这样好的茶叶讲没有就没有了,真是可惜!她还同我们讲过章松年提写的“白云奇茗”条幅,说是在“破四旧”时给村里贫协主席抄走烧毁了。“如果存到今日,可能是文物了。”宝珠同年妹诙谐地说。(完)
作者:王和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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